繼續挖墳:輭聊小說(2010/9/27 3:12)

推薦:苗煒《怎樣做一個流氓紳士》http://www.bullock.cn/blogs/frankmw/archives/130302.aspx
最喜歡這篇文章裡最後一句:“老英国小说能教给我们的东西太多了,而新派法国小说只能让我们假装自己有文化。”

裡面談到的一些作品和閱讀觀感的變化,覺得心有戚戚。我小時候也愛看《悲慘世界》,長得有點大以後第一次看《看得見風景的房間》時也覺得夏洛特童鞋面目可憎,態度倨傲(其實到了現在,也不大看得進這樣的人物,這樣的處世禮儀,大概是性格使然或是火候未到,再不然就是“無產階級意識過於厚實”,骨頭裡有“我好心幫你,你咋還覺得我沒禮貌”的錯誤意識作祟,於是顯得不通人情),以及理解《簡·愛》和《傲慢與偏見》的時候,隔著近十年的時間差,中間還夾着個《呼嘯山莊》裡那對很SM的冤家。

BTW,即便在拿簡愛當偶像的時期裡,也一直覺得夏洛特的寫作才華遠遠不如她妹,不提其他方面,單就敘事藝術而論,《呼嘯山莊》也比《簡愛》優秀得不止一個層級,更不用說在思想立意上的深入與超前性。然而當時所有的課內課外閱讀輔導、師長的推薦,都更樂於重點追捧姐姐而有意無意地將妹妹忽視了——也就忽視了對人類根性深處那些無形無影無名之物的挖掘與思辨。

對這些用活生生的靈魂寫出來的文藝小說,簡單粗暴地做“為我所用”式的功能性解讀,將青少年的目光也局限在那蒼白貧瘠的階級鬥爭的批判思路裡,就像強用一個低版本的解碼器去解一個高版本的編碼文件。小說本應是青枝䖝葉、搖曳生姿之風物,當年的文藝批判路線卻強行將其繁枝茂葉削得精光,做成一雙廉價蒼白的方便筷,落後於世界整整兩個時代,所有小說都能用劃陣營、站隊列、教條式的理想主義和階級批判理論去套,實在套不進去時就丟在一邊假裝看不見,所有的故事都可以是有理想的“好人”和受到階級迫害的“窮人”以及殘忍狡猾的“階級敵人”構成的鬥爭劇,好人必然是有階級局限性的,窮人但凡表現出一點點的愛與𥶡容就是“軟弱”“天真”與“覺醒不徹底”的,故事的結尾必須是悲劇性的,這才能表現出“吃人的舊社會”裡的老百姓是多麼水深火熱,如果不是悲劇的那就批判它是妥協的和不徹底的,是統治階級試圖遮掩真相的謊言……凡此種種的“剖析”思路,既抹殺了文藝小說最偉大的承載之物——鮮活細膩的生活本身、曲折呈現的無窮人性和創作者獨一無二的靈魂,也抹殺了生活本身的複雜多態。

回頭去看,這種思路真是可怕的,最要命的是它影響的還不只是文藝批判與創作領域。比如,我們至今遇到問題都習慣性地喜歡將人群分為“他們”和“我們”,“受害者”和“走狗”,並且重視站隊正確遠勝過關注事實本身,就是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