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

剛在看柴靜的『自由就是腦子裡沒有障礙』http://www.bullock.cn/blogs/chjguancha/archives/146223.aspx
看到這段話:

但70年代出生的人,谁有天真烂漫的过去?罗大佑唱《童年》是写实,周云蓬翻唱只能是个想象:“没那么文雅的童年,没山没水,我们那里就是些平房。”

想起我小時候住的也是平房,不過房後有山,雖然小得只能稱為土丘,山上有古老的無主荒墳,有時登山會遇到發黃不全的骷髏頭膻在路上。
那時經濟困苦,娛樂匱乏,有人就利用輭暇在山上偷開自留地,種小小的白菜,就在那些殘缺不全的荒墳旁邊,邊施肥,邊哼歌。
房前院子裡有人架起粗陋的籬笆,種上美人蕉、薔薇、牽牛花、梔子花。夏天薔薇抽枝時,我們這些小孩子會去偷鮮嫩的薔薇花枝吃,美人蕉的花蜜也曾是我們的零食,帶著小孩子那種獨有的、犯罪的興奮緊張和同謀意識的竊喜。清晨早起走山路上學時,階梯旁盛放的牽牛花,会以一種閃閃發光的藍紫色調從霧氣裡慢慢探出頭來,神秘而美麗。
路對面曾經是農田,油菜花開起來大片大片的金黃色,田壟上是根部淡紅的馬蘭,田壟下的水中有青蛙和孑孓。晴天的午後從學校教室裡望出去能一直望到遙遠的天際淡灰色的群山,山下一縷鄢色是鐵路,鐵路再過來是金䖝色的農田,農田裡錯落着紅白相間的農舍。後來這一切全沒了,変成了齊刷刷的、鐵灰色的廠房,和同樣齊刷刷密麻麻千篇一律擠在一起的民房小樓。
山那邊沒有神仙,但有一個漂亮得一塌糊塗的小湖,湖對岸仍然能看見紅瓦白牆的農舍,湖這邊是結滿累累果實的桑椹、漂亮的法國梧桐和參天的楊樹、槐樹,還有我們小孩子游泳的石階,但這個湖在我讀高中時突然被抽乾做成了煉磚廠,從山頂上向下望去,彷彿一個蒼白蒼白的倒錐形漏斗。
再後來,到了1989年春夏之交,大人徹夜守在電視機前,焦慮全寫在臉上。
而我並不知道以上這些變化之間的種種深層聯繫。直到周雲蓬失明的那個年齡,我仍是滿腦子懵懵懂懂,一邊偷練龜波氣功,用糖果紙拷貝花仙子的粘紙,在草稿本上画聖鬥士的同人,一邊在作文本裡一遍遍寫下不知其然的紅色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