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沙高本传）2.4(1999-2009)-06.14
这个流浪儿被“噗通”一声丢在贵族的交际圈里，就像一截障ﾃ乎乎的石头柱子被丢进精雕细琢的冰雕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尽管如此，随着时间流逝，他还是被视为梦之殿的一员接受了，作为野狗也好，作为杂役也罢，大家似乎逐渐认同了他的存在。
直至很久以后，他们才知道自己犯下了怎样的大错。
BY无梦星球（本文为原创，转载请保留本授权信息。文中所有世界观及人物设定均出自原创作品《寂地》，请勿随意转用。本故事纯属虚构，与真实个人、团体无关。）
4.
梦之殿平时经常打交道的主要是两河流域一带的商人与民众。初到梦之殿的沙高无官一身轻，时间相当自由，偶尔，他会随着其他使者下山办事，担任些跑腿送信的工作。
尽管工作内容琐碎无聊，但沙高很快就学会掩藏起自己原本就不是很重的乡音，像个贵族一样用不纯正的雪山语和老百姓打交道。他也学会了梦之殿那种拐弯抹角、繁文缛节的说话方式，虽然只要能不说话时他就不开口，但必要的时候倒也应付自如。
只是，即便他能将贵族们那艰涩古雅的措辞和发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也掩饰不住骨头里的那股狠戾与野蛮之气，一开口就会让人觉得“他不是那一伙儿的”。这个流浪儿被“噗通”一声丢在贵族的交际圈里，就像一截障ﾃ乎乎的石头柱子被丢进精雕细琢的冰雕群中，显得格格不入。这时常让他焦躁起来，一边为了获得肯定而拼命学习贵族的礼仪文化，一边却又从骨子里痛恨着这一切，这种矛盾的状态，使沙高越来越陷入沉默寡言中。
尽管如此，随着时间流逝，他还是被视为梦之殿的一员接受了，作为野狗也好，作为杂役也罢，大家似乎逐渐认同了他的存在。特别是他的监护人奇斯特莱玛格，相较其他人的低调与冷傲，这个青年有着更为豪爽坦荡的亲切个性，深得众人喜爱。因此有不少人看在军务使的面子上容忍了沙高的种种傲慢无礼，甚至对他照顾有加，“虽然缺乏高贵的灵魂，但总归是奇斯特家的孩子”，如此这般饶恕了他。
直至很久以后，他们才知道自己犯下了怎样的大错。
渐渐的，不仅是周围的人，连沙高自己似乎也忘了原本的出身。
沙高出生的地方，是雪山西部与风、昭二山交界处一个偏僻的小村落，离开雪山时他才10岁，不久后他的家族也迁离了雪山。5年后的现在，少年的相貌体形都已变了很多，又加上长得障ﾃ黄消瘦，不像雪山人常见的冰肤雪骨，所以别说是两河流域，即便扩大到东南部沿海整个居住区，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大家都以为他是女神从自治领拣回来的异族少年，更有甚者猜测他是女神新招的男宠。
梦之殿的生活虽然说不上称心如意，但伙食却比流浪时好了很多，丰富均衡的营养，清新美丽的自然与充足的日照，加上适当的身体锻炼，使沙高迅速发育起来，个头直往上窜，速度是这样快，简直就象以前的15年都白活了似的。当秋天来临时，这个障ﾃ黄瘦小的孩子已经长得高大健壮，只比最高的亚加达矮了一头，而曜和他说话时已经要仰起头了。他气色红润，肌肉紧绷，皮肤呈现出明亮健康的橄榄色，张开嘴时，露出一口雪白的、好看的牙齿，很像一个英俊的昭山少年，而那双宛如风山人的浑障ﾃ不见底的眼眸，在两河流域多为蓝灰色虹膜的雪山人看来更是珍奇的宝物。如果不是那两撇浓障ﾃ粗厚的眉毛和总是阴沉沉的表情，大概会有不少少女爱上这个来历不明的怪胎也说不定。
事实上，确实有不少口味独特的女孩投来了充满浪漫幻想的情书。然而，当这个不解风情的少年将她们羞人的情思在大庭广众下朗读出来，然后当场撕碎丢到窗外后，小姑娘们粉红色的憧憬终于溃散而去。可怜有个特意跑去偷看心上人有何反应的姑娘，最后头上顶着自己的情书碎片回来，大病一场后，挑了个贸易商远嫁他乡……
根据时人的记载，很难看出沙高从这种羞辱他人的行为里得到了什么乐趣。当时担任财务使助理的青木曜在日记中写道：“他总是随手拉住身边恰好经过的倒霉鬼，就站在接到信的地方（大多是人来人往的侧厅门口）大声读起来，而送信的人（大多是女孩子的闺中密友）一时之间无法走脱，急得满脸通红，那样子实在可怜。”近卫队长古尔金在同时期给友人的信笺中则更加生动地描写道：
“女孩子们对他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身世神秘的落难王子’，‘粗粝贝壳下的珍珠’，‘有着不幸童年的少年’，‘表面笨拙，其实是个温柔体贴的男人’等等，不一而足。
“我们这些成年人听到这里也不免要怜悯起写信人的一腔痴情来。一般人即使无法回报其好意，总会油然而生感动与感激之情吧？
“但他却一概不为所动，如同一块粗制滥造的石头告示板似的硬邦邦地杵在那儿，用事务性的语调匆匆读完信，即刻拂袖而去，神情极不耐烦，丢下我等旁观者和送信人面面相觑，那尴尬的场面怕是连逗趣之神爱莫拉见了也要落荒而逃。
“尤为稀奇古怪的是，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里，此人就像一只心怀不满的小狗一样郁郁不乐，动辄对人恶语相向。虽然他平时就以抢白他人为乐事，但那一天的情绪却犹为暴烈。显然是那些情书惹得他心绪如此恶劣。
“既然如此，又何苦特意来做这等羞辱他人（何况还是女士！）又令自己不快的事呢？实在叫人难以明白……”
如是这般，姑娘们很快明白了一厢情愿的想象和外表一样不可轻信，乌障ﾃ的眼睛也好，漂亮的牙齿也好，自己幻想的这个障ﾃ马王子就是个毫无怜悯心的小混蛋。于是这猎奇趣味的、小小的求爱浪潮不久便消退了。
白天的大部分时间，沙高都花在了和奇斯特莱玛格学习格斗技巧和军事知识上，即使刮风下雨也不肯休息。到了太阳西沉，晚风中飘荡起饭菜的温煦香味时，他便默默钻进位于侧殿角落的小石屋里，一边吃着简单的晚餐，一边阅读低浅的读物。这些读物都是曜从家中的藏书里挑选出来的。曜自己不太忙的时候，也会带一点姐姐准备的水果，新出炉的点心，或者樱宁走廊新出的书籍拜访小石屋，教沙高数学与经济知识。沙高对曜带来的食物与书籍毫无愧色地照单全收，但对这个恩人却爱理不理，除了学习之外没有更多的言语交流。
尽管如此，在所有的时评与史料记载中，青木曜依然是雅金丝时代梦之殿中与沙高最亲近的人。很多后世学者认为，沙高在担任军务使之后以及雅金丝之乱时的两次肃反行动中，正是念及这段亦师亦友的交情才放了青木曜一马。当然也有人认为，那只是因为对于崇尚军事夺权的沙高来说，财务使的存在毫无威胁性罢了。
但这都是后话。在托尔荷拉米880年的这个时候，无论沙高还是曜，抑或他们身边的人，都还看不到如此遥远的将来。“女神从自治领拣来的异族少年，虽然有点古怪，不过是个蛮勤奋的孩子”，这就是当时人们所能理解的全部事实。
就这样，在阅读和书写的沙沙声中，880年的第一场雪悄然笼罩了梦之殿。这期间，沙高一次都没看见雅金丝。女神似乎已经把自己拣了只野狗回来的事彻底忘到了脑后，从未问起他的事，也从没召见过他。
雪山的冬天漫长而寂静，大雪封山后，梦之殿与山下村落的交通便完全断绝了，阁院会的工作也清闲起来，人们偶尔带上武器，穿上厚重的冬季猎装，沿着落冰河两岸一路向北，追寻雪山獒的身影，直到位于风山边境的御风泊南岸，远远望见风山神殿逆兰堂那火红的木结构圆形塔楼，这才返身踏上归途。如此往返之间，大约可消磨掉半个月的时光。
而对于丝毫不知娱乐为何物的沙高来说，陪伴贵族们出游却是一件乏味的差事，去了两次没见到雅金丝，他就没再参加这类活动，除了每天去小雪湖洗冷水澡之外，终日只是与书为伍。
当最后一场雪融化在新年的春风中时，沙高已经无需曜的帮助，可以自己阅读艰深的古卷了。整个春天，沙高全然没有察觉世界是多么芬芳美丽。当其他人被春色吸引而外出游玩时，沙高整天都把自己关在狭小阴暗的藏书馆里，从第一缕晨光落在陈年积灰的书架上开始，到晶亮的星斗缀满了窗外暗蓝的夜空，除了偶尔起身换书与吃点东西外，他几乎一动不动地坐着，专心致志地阅读雪山古老的历史，文化与各种各样的知识。
似乎想要追回所有失去的时光一般，咬着牙拼命地吸收着一切能够吸收的东西。
这样的努力很快就获得了回报。这一年仲春，沙高在典礼部举行的春季大考中顺利取得进入雪山阁院会的正式资格。等到蔷薇再次抽出淡绿的嫩枝，鼓起小朵小朵的深色花苞时，阁院会人事有了新变动，沙高得到了他在梦之殿的第一份正式职务：近卫队长辅佐。
这是托尔荷拉米881年初夏的事。年末，古尔金如愿调往樱宁走廊，沙高接任近卫队长。于是相隔近1年之后，沙高终于再次见到了雅金丝。
- 09.06.14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