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沙高本传）2.3(1999-2009)-06.14
他现在感到心满意足，觉得到雪山的第一天还不算太坏，他感到自己可以继续活下去，而且比藐视过他的那些人活得更好。
BY无梦星球（本文为原创，转载请保留本授权信息。文中所有世界观及人物设定均出自原创作品《寂地》，请勿随意转用。本故事纯属虚构，与真实个人、团体无关。）
3.
终于捱到了会议结束，诸使四散而去，女神在亚加达的陪同下消失于走廊深处。沙高正在踌躇，却看到拿着任命书的曜缓缓走了过来。他急忙转身走开，但曜已经拦在了他面前。
新晋财务使助理个头比沙高高一点，但体型比长期干体力活的沙高要单薄得多，皮肤白净，栗色短发，衣着朴素，除了稚气未脱的五官和充满渴望的眼神之外，没什么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
他开口的时候，虽然掩饰不住内心激动，却仍保持着超出年龄的稳重态度。
“听说……听女神大人说，先父生前对足下喜爱有加，一路上也互有照拂，令小生十分傷ﾚ慕。如蒙不弃，还望足下与小生拨冗一谈可好？”
这娘娘腔的家伙在叽咕什么？什么猪瞎菠萝一口痰？
沙高茫然而不耐烦地瞪着曜，黝障ﾃ的脸绷得像块石头。曜立刻明白过来，有些脸红地纠正了自己的措辞。
“是……这样，听说归途上父亲大人一直与您同行……”
这次不等少年说完，沙高就听懂了。
“这样啊，”小坏蛋兴高采烈地大声回答，“对，没错，我是看着你爸死透的唻！”
一边故意这么说，一边盯着对方观察反应，沙高在自己恶劣的小把戏里洋洋自得。
但也许是因为误解沙高乃粗枝大叶之人，曜并没有动怒，只是默默点了点头，依然盯着他。
沙高只好继续说下去。
“想起来当时我本来是可以挡住打过来的人啦，不过不知为啥，就是不想那么做哩！”
这娘儿们要暴跳如雷了，沙高想。他觉得有点莫名的兴奋，口音里不知觉间带上了方音。
出乎意料，曜却回答说：
“事情已经过去了，您也不用过于自责。毕竟最后仍然在战斗的人就是您呀。至于先父的遗体……”
“尸体啊？”沙高粗暴地打断了他，“我不晓得尸体啥子样咯，大概是砍得稀烂掉到海子里，被妖怪花吃掉了吧！”
曜平静的脸上首次起了痛苦的涟漪。
要来打我吗？
沙高得意洋洋地想。但他失望了。
“对不起，先父的格斗技能非常差，没能保护好大家，还累得您身受重伤，实在是非常抱歉。”
暖褐色头发的少年低下头，用手揉了揉眼睛，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
“看在先父已经去世的份上，请您原谅他老人家吧。”
沙高狐疑地看着他。这小孩究竟是城府太深，还是真的是个傻瓜？
他突然失去了恶劣的兴趣，没再多说什么，皱着眉转身就走，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突然转回身。
“对了。”
他在肮脏的衣兜里掏了半天，摸出一条血迹斑斑的项链丢给曜。少年惊讶地接住一看，眼圈立刻红了起来。
“原来如此，先父去世时就是您在他身边吗？”曜含着泪水朝沙高鞠躬，毫不掩饰感激之情，“您不顾危险从万里之外带回先父遗物，这份恩情家姐和小生必当铭记于心。我们都以为这一生都不可能看到……父亲了……”说到最后，语声已经哽咽，大滴泪水吧嗒吧嗒打落在脚下的大理石地板上。
原本是想羞辱他一顿的，没想到对方完全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沙高不禁有些发怔，一句没经大脑的话悄然溜出嘴边。
“其实大叔临死前说啊……”
看见曜抬起头瞪大眼睛，沙高立刻改变了主意。
“他请我保护女神来的。”
“……哦，是这样吗？”曜苦笑一声，“那确实像先父的为人……”
虽然语气里带着自豪，但少年的眼神却完全黯淡下来。
沙高明白了。
对生者来说，最无法接受的不是死者来不及留下遗言，而是遗言中竟然完全没有提起自己。
虽然敬佩父亲对女神的忠诚，但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竟不置一语，不管是谁，感情上一定接受不了吧。
真是可笑而自私的人类啊。
沙高心中冷笑着，慢慢向殿外走去，把抚摸着项链的少年丢在身后。
梦之殿外，夕阳已经完全沉落到地平线以下，绛紫色的天空中闪动着零落的星辰，略带凉意的晚风轻轻点过露水初降的庭院，带来一阵早开蔷薇的芬芳。沙高在两边铺满鲜花的空阔的主干道上悠然迈步，舒展疲累的筋骨，倾听夏虫的鸣叫。
他现在感到心满意足，觉得到雪山的第一天还不算太坏，他感到自己可以继续活下去，而且比藐视过他的那些家伙活得更好。
识字和算数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会说些皱巴巴的鸟语又怎么样呢？这些看起来聪明的家伙，在最紧要的事情上其实什么都不明白。
回想着那个“娘娘腔”哭泣的样子，少年紧蹙的眉头略微舒展开来。
真是蠢毙了，那个样子。
我呀……我呀！呸，才不会那么软弱呢！
慢慢握起空空的双手，然后逐一张开五指，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少年脏乎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歪七扭八的微笑。
多好啊，没什么可失去的，却可能得到整个世界。
刚才分配给他的监护人叫什么来着？“其实特辣的马”？名字真怪，不过不像其他人那么装腔作势，比较好打交道的样子，不错，不错。
沙高侧耳辨了辨风中的人声，然后向军务使奇斯特来玛格的方向跑去，身后带起一小股风，将蓓蕾还未绽放的蔷薇花架刮得嚓嚓直响。
逐渐加重的夜色里，落冰河潺潺流过博峰脚下，奔向雪湖，细密的融雪声彻夜回响在山林间，一如母神该亚俄斯诺充满悲伤的箴语，吟唱着人类的愚蠢与轻狂。
雪山的夏天快到了。
-09.06.14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