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卡尔维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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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要追求的有两点:一是有趣,二是准确。卡尔维诺在《命运交叉的城堡》里做到了第一点,而在《宇宙奇想》里两点都做到了。


我之所以会翻看他的书,是因为找不到天龙八部。

当时我正在图书馆里等着别人把天龙八部的第一、二卷放回书架。此前一星期我刚读完笑傲江湖,此前一个月则是风姿花传。等待时我决定随手翻翻新书架。于是翻到了卡尔维诺。

我很幸运,第一个翻到的是《通向蜘蛛巢的道路》。在有近似知识背景的情况下,阅读这篇文章是一种享受。与此前一个月我的阅读比较,卡尔维诺的叙述语言地道纯正,简洁强烈,在一个接一个简短有力的句子里,包含着惊人的信息量。而这些信息都以直挺挺的方式呈现眼前,既无遮挡,也不绕弯。卡尔维诺以古老的方式讲述故事,就像中古时期荒野露宿的流浪者,围火而坐,以漫不经心的方式讲述各自的见闻,聊以打发时间所做的一样。在他的叙述里,有种返朴归真的趣味。那正是长久迷失在概念、语意和流派之争中的现代文学所缺乏的。

在《命运交叉的城堡》一文里,他给出了一种多么了不起的编故事的方式呀!以一副塔罗牌为道具,编织出纵横交错的完美命运地图,而讲故事的方式,仅仅来自对牌面的猜度与推理。这简直就是看图写话的想象版,一种了不起的桌面游戏。任何人看了这篇文后,多多少少都会对故事中所使用的塔罗发生兴趣——这也正是作者的真正目的。我几乎是以愤慨的心情看着他巧妙地将读者意兴昂然地耍到最后一刻。

不,卡尔维诺一定会说,实际上,我们是在一起玩了个痛快呀。一次规则简单却能衍生无穷趣味的游戏,一次桌面上的冒险,一次随心所欲的畅游,一次想象与推理的盛飨——他擅长编故事,讲故事,让故事自己存在,而非依靠读者附加的各种意义。有时候,我们似乎能从某些细节上,嗅到一些道恕y教育的气味,比如《被罚入地狱的新娘的故事》那样。但显然在大多数情况下,他的故事找点乐子的意思要比训诫意义更鲜明。
卡尔维诺编故事的才能,和他的叙述方式,使他的故事具有文化原型的特点。像城堡这样的故事内容和结构,很容易被借鉴、引用、修改,附加各种意义等。然而,这所有的一切加工行为,都只能变成“借用的卡尔维诺的典故”这样的结果,而不会演变成意义超越故事之上的情况。因为他的故事本身的魅力太强了。即使是在《通向蜘蛛巢的道路》这样倾向鲜明的故事里,故事本身的好看程度,也远远超过他对训诫意义的追求。而《牲畜林》则干脆以童话式的情节叙述,记录了对现代人而言还十分鲜嫩的历史一角。

卡尔维诺使我看到了另一种写作的方向。故事本身的力量。那是我们忽略了的,在长期追求意义的道路上。

拿他与王小波类比不知是否古怪。我之所以会联想到王是因为王在唐人传奇以及许许多多的作品里,都曾坚持不懈地提到过一个观点——故事就是故事,故事要好看,故事能有什么意义。

但还是有人,一定要拉上一点道恕y训诫来明媒正娶才能讲故事否则就胆战心惊。我不幸也是如此,做了两年小学老师后更是僵硬得不行。这个毛病的坏处是,会把单纯有趣的东西变得深奥、枯燥、乏味。所以《宇宙奇想》一度看得我一头雾水。连看两个故事后才反应过来。王曾说过一句话,大意是,人生要追求的有两点:一是有趣,二是准确。他之所以选择数学是因为数学符合这两点。而我之所以爱上了《宇宙奇想》,也是因为这两点。

此外的大多数意义可算附会,没有意义。或者说,此外的意义,是附加者自己的思考,卡尔维诺的故事,不过是一种依托的平台而已。
村树说得很对。她说,卡尔维诺的东西其实很单纯。
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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