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書摘:適當地閉嘴,是一種道紱




“適當地閉嘴,是一種道紱,甚至是一種驕傲。那些示好的話,表功的話,訴苦的話,求人的話,盡量不要說第二遍,即使對方沒聽清,不領情。”


是柴靜寫馮唐:

火炭上的一滴糖,柴靜


    http://www.bullock.cn/blogs/fengtang/archives/145377.aspx
  • 写的时候可以百无禁忌,不为印成纸,不为挣银子,写完提笔四顾,踌躇满志。
  • 他问他爸,到这个年纪,你人生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他爸说我想解放台湾。
    他挺感慨,说这么样的一个人心基础,即使有什么想法,也很容易碰到很大范围反对,再正确,也怎么都推不动的。“谁呆在这个位置上,都推不动 ——-并不说这个对,但这是一个现实。如果这么一个人群,让他们来支持你,只能用他已经习惯的东西。如果想站起来反对什么,反的人也是大字报言论。
    他说,“如果成了,可能更差。”
    他用这个解释他为什么不谈时事,也不跟什么东西正面冲突,要写文艺。
    冯唐说“文艺有什么作用?至少能启人心,多有点美感,往天上一看,不光有太阳。这人一分心,独立性就能建立一些。”
  • ……能痛惜这样的夏夜,又知道自己非死不可,这样的人才有肿胀,才写。……
    归根结底,没什么是不朽的,我们终将化为粉尘,归彼大荒,但还是要写,写是一件没办法的事,什么也不图,却非这么不可。王小波说,双目失明的汉弥尔顿为什么还坐在鄢灯瞎火里头写十四行诗?那就叫“自我”。
  • 我说你撒开写吧,写字儿的人是造物,给万物命名。
    后来他发大纲来看,叫《不二》,第一句话是鱼玄机站山岗上对老禅师说“你要看我的裸体么?”
  • 有次跟冯唐说起韩寒,他说韩的杂文好,我问他觉得韩的小说怎么样,他举个例子说有个他喜欢的作家叫伊恩,写过八个中篇,全是禁忌,欺负白痴什么的,非常颠覆根本道紱的人性最鄢暗的一面,“但是他的视角是好小说家的视角。”
    他说了个细节“他们在二楼,在一个小渔港旁边 ,有鱼的味道一直在,跟女生抱在一起,感到怪兽在挠那个墙,他说给那个女生听,那个女生一开始没听到,慢慢她也听到了。”
    这个细节让他感到用口语无法表达的那种敏感,“这是正常人的眼睛看不到的东西,但是是正常人在某一天,或者下雨,或者醒来,忽然感觉到的东西。”
    他说,这就是小说家的责任。
    他说“韩寒根本没摸到门呢。”
愛第一條,對馮唐評韓寒小說的看法深有同感。
二》的開頭實在有趣得很,尤其和“未了心願是解放台灣”放在一起讀時。
“文藝有什麼作用?至少能啟人心,多有點美感,往天上一看,不光有太陽。這人一分心,獨立性就能建立一些。”多好。
靜描繪的馮唐,像一個世事練達的賈寶玉,三妻四妾,官商雲集,名利場裡打滾,心裡還是藏著一個林黛玉。開始想說這感覺有點大隱於市的味道,但仔細想想似乎也不對。
些語句和聲口,骨頭裡倒更像是王小波門徒。


後是老六寫人性:

过火,老六


    http://www.bullock.cn/blogs/pigu6/archives/144433.aspx
  • 有个朋友,在她家里借宿了九个多月,几乎每天都要对她絮叨自己的身体这里不舒服,那里很难受。严老终于对她说,你要么把问题解决掉,要么跟我说一遍就够了,我不会觉得你的不健康是一种值得夸耀的美。
  • 我曾经引用过里面的那个贤妻良母,即使家里买得起一斤肉,她也就只买三两,然后全部让给丈夫吃,再被自己的高风亮节感动着。她的丈夫终于忍无可忍,说“你就是要唱苦肉计给人看”。
  • 严老如此归纳这些人的特点:一件事情,做到百分百,甚至就做到百分之八十,已经很好了,可他偏偏要做到百分之一百二,多出来的那两成,让你总觉得欠了他的情分,一辈子都还不清。
  • 爱往往成为一种要挟,一种绑架,一种负担。为什么会酱紫呢?我又想起钱锺书先生写过一篇《论俗气》。所谓俗气,就是“过火”。
  • 我们想表现对对方是如何之好、而自己是如何之苦的时候,先是做得过火,做过之后,说得更过火,惟恐对方不知道自己是多么惊天地,于是抢着泣鬼神。
  • 宁肯不足,也不要有余。遗憾的是,我们总是搞得处心积虑,过犹不及。
  • 适当地闭嘴,是一种道紱,甚至是一种骄傲。那些示好的话,表功的话,诉苦的话,求人的话,尽量不要说第二遍,即使对方没听清,不领情。
上面那篇書摘裡,柴靜寫:“寫字的人是造物,給萬物命名”。這篇用嚴歌苓和錢鍾書加上老六自己的文字,給人性裡無以名狀的怪東西標了名號,列了性狀,析了病因,便於各人瞅著四下無人時悄悄地給自己觸診,有此類狀似美紱悲情的症狀時,也好警審些兒。
以前老有種模糊的想法,覺得我們從小的教育在分寸度的把握上,似乎傾向於一種表態立功、矯枉過正的姿態,讓人時時處處感到無以名狀的心虛、違和感於不快,而且因為無法具體描述,就算心裡覺得不大對勁,也渾渾噩噩不知緣由,乃至慢慢地自己也不由自主那樣做起來。
這篇文字直白,說理清楚,讀起來就好像一個1000度近視的人突然把山寨廠的鏡片換成了博士倫,讓我賊喜歡,也悄悄心驚,像文中借宿者和賢妻良母那樣的行為,誰看了都會討厭,但這樣的“過火”我們自己就未嘗沒有在無意識中對別人做過,甚至還視為美紱而自誇。
後就想起了老六在讀庫四周年座談時提到的那句“人性的做戲感”,忍不住翻出來再回味一次:
读库四周年座谈的时候,六哥说他收到最多的稿件都是个人史,“但许多文章都有这个问题。一个人一旦进入创作状态之后,会不由自主的说一些假话,不由自主的把一些东西夸张,把另外一些东西隐没到好像没有一样。这是一个非常艰苦的过程,能够把这种写作习惯纠正过来,也许就可以上升到整个民族的灵魂得到改造的高度。”
我问他:这是一种下意识么?
他说:我不知道,可能是人性本身的做戏感。我们看到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诉苦的时候,说着说着就脱离了事实,并且他自己也当真了,包括我们给父辈和一些尊敬的人写文章也是这样,把一些苦难和美紱夸张了来写,写着写着就当真了,真的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
我并不是说杂志上的文章不真实,也不是我们不需要美紱。
是觉得如果非得把美紱当成预设主题,是个什么结果?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8b0d37b0100i995.html

想,無論是這篇裡的不由自主說假話,還是《過火》裡的不由自主做假事,可能都是無意識間“把美紱作為預設主題”後的一種“過火”。這種“人性的做戲感”,也許是我們這個特殊環境造成的:這其中有過去幾千年積下的根性,也有最近這一個甲子年的摧殘。
更大的可能是,人性中本來就存在這樣的劣性面,只是被不好的環境因素激活、放大了,在我們這裡,在很長一段時期內,還被視為一種行為標准和美紱來宣揚。還記得當我們在學校裡開始學習寫作時,首先就以“真實”為幌子被要求“思想立意要正確,選材要有代表性”麼?回頭想想,那是一種多麼可怕的扭曲真實的手段。
于這種做戲感的根子在人自己身上,即便改善了外部環境因素後,大概也沒法從我們的骨頭裡完全去除,所以不管是什麼年代、什麼環境、什麼教育裡長大的人,時不時的都會有想要過火一下的念頭,無意識地去誇大一些東西,隱藏一些東西,做什麼事情都要先給自己預設個格調高尚的主題,然後生怕別人看不見而去用力表現。
是一不小心,就會在嘲笑CCAV時自己也成為另一類唱高調或悲調的戲子,結果就是馮唐說的“讓他們來支持你,只能用他已經習慣的東西。如果想站起來反對什麼,反的人也是大字報言論。如果成了,可能更差”,表面看起來截然對立的他們和我們,根源上的問題其實是一樣的。
以,在過火的問題上,在如何做人做事的問題上,“適當地閉嘴,是一種道紱,甚至是一種驕傲。那些示好的話,表功的話,訴苦的話,求人的話,盡量不要說第二遍,即使對方沒聽清,不領情。”這句說得實在非常對,讀之心驚,記之自省,常看以自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