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从少女革命到全民娱乐：J.C.STAFF的MEDIAMIX之道（2010.6）

日本动画的旧世代在1980's后半迎来了最后的黄金时光，10年后因《少女革命》跃升一线、20年后以《蜂蜜与四叶草》树立女性向青春爱情剧标准的J.C.STAFF就在此时诞生了。这是一个从少女革命走向全民娱乐的故事，一段从OTAKU文化走向大众文化的传奇，也是整个日本动画产业的华丽缩影。

从少女革命到全民娱乐
J.C.STAFF的MEDIAMIX之道
文：无梦星球（2010.6。《看动漫》28期。本文为原创，转载请保留本授权信息。）

日本动画的旧世代在上个世纪80年代后半期迎来了最后的黄金时光，对于不少动画人来说，那是一段梦幻般的创业期，10年后因《少女革命》跃升一线动画公司、20年后以《蜂蜜与四叶草》树立女性向青春爱情动画标准的J.C.STAFF就在此时诞生了。
这是一个从少女革命走向全民娱乐的故事，一段从OTAKU文化走向大众文化的传奇，而俗称MEDIAMIX的跨媒体创作经营一体化理念，正是成就JCSTAFF生命的关键。

光身子的前夜曲
不知是否由于对龙之子OB这家传奇性动画公司的神格化，不少并非出自其门下的动画公司都被与之扯上了关系，JCSTAFF也是其中之一。但和那些真正从龙之子OB独立出来的动画公司不同，JCSTAFF其实与龙之子并无资金与班底的关联。它脱胎于一家综合性映像公司KITTYFILM，其前身是KITTYFILM设在武藏野三鹰市的动画工作室，也就是俗称的“三鹰工作室”。要说两者有什么扯得上的关系，主要就在于这家工作室。
三鹰工作室最初是KITTYFILM为了安达充的大人气作品《美雪美雪》动画版而设立的。虽说是大人气，但安达充当时的影响力远不如现在，所以动画版其实是配角，真正的主角是KITTYFILM策划的《美雪美雪》真人剧。也就是说，JCSTAFF从胚胎时期起就是在MEDIAMIX的基因缸里滚过来的。
三鹰工作室当时招募了两个主要负责人，一是龙之子四大天王之一、后来《赤色光弹》和《天空战记》的名监督西久保瑞穗（利彦）；另一个，就是出身龙之子企划文艺部的制片、JCSTAFF的创始人——宫田知行（宫田智行）。
宫田是龙之子早期作品的主要企划与制片人，这之前做过什么就很难考证了，但ACG圈子当时确实没有“宫田知行”或“宫田智行”的印记。也就是说，宫田并不是以ACG创作者的身份，而是以经营者的身份进入圈子的。流行的说法是，他与恰巧住在隔壁的天野喜孝成为私交后，被恰巧在龙之子工作的天野介绍进了公司，这才踏上了动画人的道路。听起来像是关系户，但日本毕竟不是中国，很难想象光靠打人脉就能创业，更何况和做了老板女婿的PIG创始人不同，宫田之于龙之子几乎是光身进去、光身出来的。从JCSTAFF自立山头后顺利发展的情况来看，宫田知行确实是一个对市场潮流高度敏感、极富能力的经营性人才。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当年毫无动画领域经验的他能顺利施展拳脚、并与龙之子元老九里一平共同企划了《时间飞船》（小双侠）这部代表作的真正原因。
在KITTYFILM的三鹰工作室里，宫田与出身龙之子演出部门的西久保一起负责了83年3月TV动画化的《美雪美雪》和84年的两部OVA。即便在他离开后，那种“功夫在诗外”的经营理念依然保留了下来，日后催生了《银河英雄传说》和高桥留美子的《福星小子》《乱马》《相聚一刻》等经典，尤其是《银英传》，以110话的长度、历时12年的发售期跨度，打破了OVA史上记录，成为热议话题，这个记录至今无人超越。
在龙之子和三鹰工作室时代积累的经验、人脉、渠道和资金，成为了宫田在86年创立JCSTAFF的契机，同时合作3年的西久保则回到旧雇主龙之子，监督了那部一年后催生了Production I.G的《赤色光弹》。这时候，当初介绍宫田入行的天野喜孝也已离开龙之子2年了，直到09年的新版《森林大帝》时与曾在JCSTAFF当学徒的谷口悟朗合作，才算与JCSTAFF有了一点遥远的联系。
1986年1月，故人四散。但JCSTAFF的诞生，成就了少女革命的开端。

漫长的练习曲
前面说过，新生的JCSTAFF正好褰上了黄金时光，可算是天时地利人和，但“躬逢盛世”也只不过是听来光鲜，实际上从86年1月到87年4月这家新公司一直保持沉默，直到87年5月的处女作OVA《战国奇谭妖刀传》问世。动画最初是提供给JVC旗下一本影碟杂志作为连载动画用的，而JVC正是日本家用录像系统（VHS）的发明者，至今引领着多媒体产品的研发潮流。看来JCSTAFF出道之初就已与多媒体开发结下了不解之缘。
JC（日本创造）这个社名虽然给人以开疆拓土、突破创新的印象，但和带着《赤色光弹》的PIG或带着《星际牛仔》的BONES不同，创社初期的JCSTAFF并没太多资本去坚持一些卓而不群的理想。以创始人的制片人出身来说，擅长的也不是什么唧唧歪歪的艺术创造，而是如何做好一部作品的策划宣调、资金调配和市场运营这些“硬”工作，来达到效益的最大化。要运作好这一切，就需要比做动画更多的时间。这也许能够解释JCSTAFF那种三年不鸣的韬晦路线，与多媒体平台的积极合作，以及进入TV领域时的谨慎态度。
正如不少资料记载，很长一段时间里，JCSTAFF并未涉足需要规模化运作的TV领域，因为光身出门的宫田最需要的是时间。那几年里，JCSTAFF不是做OVA或剧场版来养家糊口，就是给别的公司打小工，即所谓的外包鄢历史，这一业务在《少女革命》大热后也一直延续下来，曾参与过的作品有《阳光普照》《秋叶原电脑组》《LOVEHINA》《武装炼金》等，多偏男性向与宅向；而JCSATFF自己署名的作品则选择了当时如日中天的少女漫市场，从高河弓的《天使夜未眠》到《学园双娇娃》，以及引入日本神话元素和“丑女翻身”概念的《暗鄢神传承武神》。可以看出JCSTAFF当时的选题方向就是主流中的异类，大众里的新潮，包括田中芳树的《亚尔斯兰战记》、《银河少女传说》乃至后来新房昭之的《宇宙战舰山本洋子》，都是这种“商业底色、革新包装”思路的产物。

在后人看来，97年一炮而红的《少女革命》令人艳蚸，但其实早在这之前JCSTAFF已在TV领域奋斗了3年，第一部TV动画，同时也是如今红到发紫的新房昭之的监督处女作，就是1994年7月首播的女子格斗动画《美少女战队》（港译《重装甲少女组》），上个世纪的中国大陆也曾以《金属战斗者·美克》的译名引进过台湾国配版，是对内地观众来说也颇感亲切的作品。
从设定上说，《美克》与其说是当时正热的美少女战士型，不如说是SF竞技题材，虽然被归入スポ根作品，但并不是通常意义上那种汗臭淋漓五大三粗的单细胞体育作，而是和《美雪美雪》一样引入了柔软细腻的女性因素，从一群同伴努力打拼、排除万难获取胜利的励志主题，到服务性很强的人设和珍珠宝石花鸟风月的专用名词，都渲染着旧世代的单纯、热血和花哨感，可说是香汗淋漓的新型スポ根。显而易见的娱乐性与励志性，以及对时代的敏感性和均衡的制作质量，使得《美克》在全日本经济低迷的大背景下依然成为了一代人的童年回忆，但也正因为这种因循主流的保守路线，使得JCSTAFF仅仅只能做有限的改进，而未能凭《美克》打开时代的困局。
对日后的JCSTAFF来说，《美克》的更大价值在于其MEDIAMIX的出身，这种跨媒体多平台的作品制式显然是这家制片企划出身的新晋公司最擅长的领域，3年后的《少女革命》能够在全日本掀起风潮，很大程度上也是得益于这一优势的沿袭。
值得一提的是，《美克》诞生的1994年也正是日本动画从赛璐珞进入CG数码时代的分界点，而时代的特质也在JCSTAFF之后的作品里逐渐酝酿，到2000年左右，数码制作已经成为公司的第二大主营业务，并获得了不俗的口碑。
日后的历史将证明，大浪淘沙式的时代效应正犹如试金石，那些抱持着开放心态、乐于接受新事物并积极转型的人们，最终会成为新世代的主导者。

OTAKU的轮舞曲
1997年，从东映动画离职的几原邦彦率队打造了《少女革命》，JCSTAFF接手动画版制作，这成了公司事业的转机。在当时搏杀极为激烈的TVA领域里，既叫好又叫座的《少女革命》以其压倒性的影响力为JCSTAFF开创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在当时“寓教娱乐”和“色情暴力”两极分化的动漫市场里，以“女性革命”之姿出台的《少女革命》在古典少女漫的外衣包裹下，塞满了大量令OTAKU鸡血上涌手指发痒的典故与“深思”，显得尤为特立独行，因此被后人冠上了“OTAKU文化”的光环，与《机动战舰》和《EVA》并列为上世纪90年代三大OTAKU动画，女主角天上奥塔娜也一度成为“男装丽人”的代言，冲击着由绫波丽坐镇的女性人气王座，并为JCSTAFF带来了无尽荣耀与商机。
但是，和《美雪美雪》一样，《少女革命》也并非单纯的动画，而是由几原创建的名为ビーパパス的团队创作的MEDIAMIX企划，是以动画为核心，在漫画、小说、游戏领域全面展开商业运作的跨媒体作品集，除了动画外，还有少女漫领军人物齐藤千穗执笔的漫画版和游戏，而小说版的主笔则是日后烧坏了全体OTAKU脑子的《反叛的鲁鲁修》的系列构成·大河内一楼。因此，整个《少女革命》系列之“革命”等于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再朝人家的太阳穴狠踹了一脚……作为这样一个MEDIAMIX企划的核心，动画本身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
虽然赢得了OTAKU界的芳心，但从日后的选片来看，JCSTAFF发扬光大的主要是《少女革命》中的大众娱乐因子和跨媒体联动的效应，这家公司骨头里的大众娱乐精神和对MEDIAMIX的偏爱在97年的这场“革命”中已经埋下了种子，此后被相中的《魔术师欧菲》（魔法少年）系列以轻小说原作为核心，在动漫游多平台上全面出击，形成了MEDIAMIX作品群，正是对《少女革命》模板的成功复刻。
就这样，在创社整整11年后，于末世论的乱流之中，JCSTAFF裹挟着少女革命的姿态，趁着MEDIAMIX的东风，迎来了大众娱乐的黄金时代。

华丽的主题曲
回望历史，事实上，如果没有2005年的《蜂蜜与四叶草》（HC），今天当我们提起JCSTAFF时，也只能记得它是《少女革命》的制作公司而已。
《HC》最初只是一部画风并不主流的青春校园题材爱情漫画，虽然获得了03年讲谈社漫画大赏，但在少女漫画日渐式微的大环境里很难吸引动画经营者的目光，要不是集英社坚持在真人剧前先做动画，就不会有代理商GENCO与富士台的那场著名交涉，也就不会有JCSTAFF插手的余地，更不会有深夜档最具生机的noitaminA番组诞生……更有趣的是，富士台拒绝了动画版后，观众却传来想看女性向作品的声音。这意味着JCSTAFF接手《HC》并投入全部力量，是踩准了市场风向后的一次精确投资，正如它在三鹰工作室时代接手反スポ根作品《美雪美雪》一样。这两部作品的制作背景也惊人的相似：都是作为真人剧企划的配角登场，背后都有大金主的支持，而最终影响力都超过了真人剧。
就这样，JCSTAFF再次抓住了命运的门把手，动画版《HC》以高质量的制作与对原作的忠实还原一举打开了女性向动画的新市场，不仅催生了noitaminA番组，还树立了至今无人超越的行业标杆，再次引领了动漫文化的方向。此后的《交响情人梦》等作虽然由于真人剧珠玉在前而未能达到《HC》的成就，也依然被认定为女性向动画的领军作品，归入了JCSTAFF荣耀的殿堂。
时代在不断前进，观众在不断更新，对逝去的“黄金世纪末”念念不忘的话，就无法赢得市场的青睐。深谙此理的JCSTAFF始终保持着高度的市场敏感性，借助《HC》实现了一次华丽的转身，而它的业务范围也开始向着明显的多元化领域延伸开去。

锦簇的进行曲
与早期的PIG坚持走硬派小众菁英路线不同，JCSTAFF的主营方向是柔软而富弹性的大众主流系。从《少女革命》到《HC》的这10来年里，JCSTAFF并没有被“内涵”“高端”“OTAKU”之类的漂亮词藻迷惑，而是始终坚持“在主流中另辟蹊径”的方向。比如，同样是褰末世论的班车，JCSTAFF回避了《X战记》这类宏大叙事作的锋芒，转向开拓无厘头恶搞的市场，由此诞生了那部著名的萌系脑残片鼻祖《迷糊女战士》，当时的许多演出手法，在今天风头极旺的《幸运星·幸运频道》、《绝望先生》和《银魂》等作品中也能看到其深远影响。此外，JCSTAF还将动画剧中剧实体化，这一招学自《机动战舰》的噱头在后来《现视研》的剧中剧《不公正抽签》和《交响情人梦》的剧中剧《普太的大冒险》中都得到了沿袭。
坚持既定路线的做法让JCSTAFF尝到了甜头也赢得了掌声。进入新世纪后，公司业务逐渐铺向动画全领域，从2002年打开了萌系四格漫动画市场的爆笑生活剧《阿兹漫画大王》，到2008年初招来审查之灾的鄢暗奇幻剧《死后文》；从腐女津津乐道的《暗之末裔》《LOVELESS》，到宅男们爱不释手的《真月谭月姬》《一骑当千》；从内涵人文党青睐的航空救难片《拯救之翼》，到军事宅萝莉控热爱的《天翔少女》……一眼看去，JCSTAFF的选题很繁杂，但仔细看市场定位却始终如一，无论SF、奇幻还是生活剧，万变不离其宗的是时代潮流：年轻观众爱看什么，JCSTAFF就做什么。包括异色如《死后文》也是在《School Days》引领的血腥病娇系风靡之下的产物。在《蜂蜜与四叶草》大成功之后出现的《交响情人梦》《灼眼的夏娜》《某科学的超电磁炮》等作品，对男女性市场的定点出击也收获颇丰，而像早年与GAINAX合作的《彼男彼女的故事》这种纯正的校园恋爱片，08年从别家接手的《旋风管家》2季这样以宅系吐槽为噱头的后宫片，也能够做到男女通吃。
这种选题大众化、质量精品化、运营商业化的操作模式，使得JCSTAFF创立24年来保持了持续稳定的发展，安然度过了89年-95年间的冰河期和94年-00年间整个产业技术转型的考验，并在动漫产业普遍衰退、总体质量下滑的今天，依然保持了精致、均衡的制作质量，所以每当看到心爱的作品由JCSTAFF接手动画改编时，粉丝们会用“令人安心”来形容，也就不足为奇了。

无尽的尾声
而今，JCSTAFF已经完全实现了从少女革命到全民娱乐的转型，在每个转折点上扮演重要角色的MEDIAMIX也依然是他们最青睐的企划方式。而创始人宫田从龙之子带来的大而全的公司管理机制，不仅免除了令业界普遍头疼的外包动画良莠不齐、环节不接的问题，也让JCSTAFF在多元化选题和大长篇制作方面占尽优势。
面对21世纪的第2个10年，JCSTAFF依然没有停下多领域扩张的步伐：7月的《大神与七个伙伴》，10月的年度大戏《食梦者》（爆漫王），同档期的《半妖少女绮丽谭》，明年初的《侦探歌剧少女福尔摩斯》，以及万众期待的《魔法禁书目录》2期——校园与幻想，现实与唯美，爱情与悬疑，卖萌与搞笑，热血与煽情，少年与少女，宅男与腐女……依然是花团锦簇，群星璀璨，男女不忌，交相辉映的一桌满汉全席。
无愧于Japan Creative Staff这个公司全名，JCSTAFF的发家史与作品拼图，也恰恰是整个日本动画产业的华丽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