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在世界角落裡的哨聲

兩天在超市裡看到了這個。這東西小時候去東北時吃過一次,貌似方言裡叫“故鳥兒”(音)*1
子本身長得平平無奇,比鵪鶉蛋小一點*2,圓形,多黃䖝或杏黃色,味清甜,少水分,口感比沙果略柔和細軟一些。
較好玩的是果子外面那层薄衣,輕薄幹爽,像個小燈籠似的把果子裝在裡面,就像用蟬翼吹出的小泡泡似的,如果取走果子而不弄破薄衣,就可以留下來當哨子吹。我猜這可能是“故鳥兒”這個俚語名字的由來*3
見,這東西對孩子來說吃不是主要的,邊吃邊玩才是有趣的地方——不過,在“食玩”商品發達的今天,這種功能聽起來更像是山野村童的玩意兒,是物質匱乏的時代裡才會備受青睞、聊勝於無的東西,稱之為“全天然原始食玩”大概不錯。
張照片裡,淡褐色偏白的那些都是帶薄衣的故鳥兒,左邊金黃色的幾顆是去掉薄衣後的果子。
說這種果子原本只生長在華北,華東華南是沒有的,為什麼呢?據說是地理氣候的緣故。但其實這種果子看來不像極易腐壞的,也不像易地而生就長不起來的嬌貴物種,之所以出了華北就看不到,也許只是物流不發達或沒有被引種而已。
過那也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現在在位處南蠻之地的深圳也能輕鬆地在超市裡購買這類果物,記得早些時候去武漢玩時好像也在超市看到過,這都要拜過去這些年來的經濟改革和物流發達所賜吧。如果再回到過去,別說是這些小果子,就是大活人想到處走走跑跑也是不容易的,那是多麼死寂無趣的世界啊。
是,今人要在他鄉推銷這種不起眼的小果子,大概不至於傻到拿“可吃可玩”做宣傳,如今最能吸引人們眼球的自然還是“營養成分”,吃要吃得有營養,玩也要玩得有營養,做什麼都要先問聲“有什麼用”,像“野趣”這類無用之物,是不在科學動物們的考量範圍之內的,更何況若說是野果,還有個衛生和口感的問題。

許“故鳥兒”這東西,還是要在北方那種一望無垠的平原上才嘗得出本味來也說不定。
記得那是東北的夏天,風兒從烏蘇里江北岸那些高高的崗亭越過江面而來,吹拂着平原上散發着微甜氣味的蘋果花,泥土和牲畜的氣味、還有農家孩子身上未褪的奶腥味,也都混雜在這風中。天色漸暗的時候,還很小的我和一些比我更小的孩子在平原上找蘋果花,那時我努力學習換來了生平第一只LOGO會變色的變形金剛玩具,對野孩子尋花問草的遊戲有點不屑,而他們一直在喋喋地問我“大城市的生活”。一頭牛在不遠處發呆,影子投在我們的腳下。除此之外,那片廣大的平原上一樣活物也沒有,沒有人,沒有車,沒有房舍,沒有燈光,沒有聲音,只有夕陽在我們的眼角余光裡悄悄晃動,全無遮擋地一直往地平線下落去。
厭惡這風景裡暗藏的貧窮與匱乏,卻又時常對那風景本身戀戀難忘。
感覺,就像我們被全世界遺忘在角落裡似的。
許正因為是那樣寂靜的角落,才能聽見“故鳥兒”的哨聲吧。


最後,很好奇這種果子正式的商品名究竟叫什麼,就看了下價格標籤,原來叫“金燈果”,很符合它的長相,聽着喜慶,念着也有口彩,倒是比那個把小番茄叫聖女果的好多了。

PS:因為好奇心驅使,去搜了下這果子的資料,下面這篇擴展閱讀裡提到的山野草果我小時候幾乎都吃過,此外我還吃過薔薇花枝、美人蕉、醡漿草和山上長的各種莫名其妙的野花野草野果=v=。
想起來,那時小孩子大多是放養的,什麼都敢玩,包括死人頭骨;什麼都敢吃,包括大人嚇唬過有毒的“蛇果”*4,也沒聽說有誰被毒死了,也可能是因為我們那兒的野樹林幾乎不怎麼長蘑蝱的關係……?

*1:查了下資料,似因寫作“蝱茑”,什麼窮酸文人挑的這麼蛋疼的寫法=_=

*2:看了下照片,應該是和金桔差不多大,我說超市的人怎麼故意把這倆傢伙擱在一起賣呢。照片裡正中央那兩顆就是金桔。

*3:杭州話多承襲北方方言,其中就有把哨子叫做故鳥兒的說法。

*4:還有種類似的野果我們叫烏糯米飯,長得有點像桑椹但更小更甜,也沒什麼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