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着棒球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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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林格周三去世。
麦田里的守望者我一共大概看了4遍,第一遍差点睡着,第二遍懵懵懂懂,第三遍痛哭流涕,第四遍,是为了写攻壳查资料。

没看过英文原版,不熟悉时代背景,不曾经历过那种生活,无法理解。
有时候会很怀疑,中国人中真的有多少是看了小说会从头到尾感同身受的?中国人的青春与塞林格的青春,还是有某种距离的吧。当然,你可以浸淫过它的文化,可以从音乐等各种渠道去获得替代经验,可以想象可以移情,但那都是在审美层面上的东西了。生活呢,中国人有塞林格笔下的生活吗?中国的年轻人有那样的青春与困惑吗?如果有人说出来了,他们敢于承认吗?中国人的过去、现在、未来真的有这么一群人会真的关心以下这段话里的问题吗?

I thought what I'd do was, I'd pretend I was one of those deaf-mutes. That way I wouldn't have to have any goddamn stupid useless conversations with anybody. If anybody wanted to tell me something they'd have to write it on a piece of paper and shove it over to me. They'd get bored as hell doing that after a while, and then I'd be through with having conversations for the rest of my life

中国任何一个年轻人,在学校或公司或仅仅在网络论坛或自己的创作中说出这段话,不是被同伴笑死就是被老师请家长,被领导找去谈话,未成年的说不定还会被送去电击都不一定。

说到青春与叛逆,前两天刚写完青文的稿子。评论界称太宰治的文学是永恒的青春文学。可那是日本人的青春。
中国人的青春文学在哪里呢?王朔?
在“清澄的感受性”与“决不妥协的纯粹性”(张嘉林语)上,《麦田里的守望者》和《人间失格》是相通的,只是后者只提出了问题没给予解答,前者终于还是提出了一个愿望。青文中没有一部作品是主人公出于对后来者的关怀而积极主动去改变环境的。所以守望者在结局上要比太宰治让人舒服多了。
可是王朔呢?怀念啊,友情啊,乡愁般的留恋啊……但更多的是巨大压力下的自我解嘲式的玩世不恭,是对文革和改革开放初期那段岁月的调侃式的悲歌,并没有天真的忧世之上的飘摇之心。王朔的青春是如今不惑之年的人们的青春。

在中国的青春文学里,没有那种与现实决不妥协的深刻的纯粹性,没有反社会,没有真正发自内心的挣扎,只有悲叹,有阿Q,有些微的反抗,没有坚持,连迷茫也不敢尽兴叹出,叹出了,自己也要回头再想想,连坦诚自己是天真稚拙的勇气也没有。大家都看透得太早了,世故得太早了,鲜有拒绝看透一切的人,偶尔有一两个不信邪地钻出来,打得头破血流缩回去,而后的人生就微笑如秋雨,丰满如忠祥。
中国的青春文学好像从一开始就放弃了骨头里的反抗性与纯粹性,中国的青春文学好像从一开始就洒上了白糖,包上了五颜六色的玻璃纸,在伤口点缀鲜花,打扮得可口易食,大家都想做一看就能得出结论的东西,一看就能把所有既成的路数往上套的东西,一看就能感慨下崎岖的青春小路然后义无反顾在人生大道上疾奔的东西。
因为我们的世界是不容否定的,我们可以有点小牢骚,但不允许像霍尔顿那样反社会,那样忧心忡忡,像前文所引那样的心理状态是网瘾典型症状,要被送去治疗的。13号室和101房间在我们这里的效果是等同的。我们这里的尺度是能接受《情书》,但不会允许《梦旅人》或《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在公众话题里被公开讨论和质疑的(仅仅限于影评或心理辅导范围是可以接受的,但底限是不可触及你周围的现实),因为后两者实在太容易让人心神不宁了。
同样,我们在引介日本近现代文学时会引介夏目漱石,因为他好像老在说明治政府的风凉话,让我们某些人看了很高兴,很满足;会引介川端和大江,因为这俩人作为亚洲文学家获得的诺贝尔奖让全中国都心神不宁;甚至会引介三岛由纪夫,因为他的死几成军国主义流毒之深的明证;但不会大力引介太宰治的,因为用我们的教科书那一套镜片系统去看,看到的全是不合主流的糟糕物(宅人不要想歪了)。
很久以前看到一段文字,忘了是谁说的了,中国没有经历上世纪中席卷世界的嫩绿化风潮(?记忆模糊),美国垮掉的一代,英国的愤怒青年,日本的学运……而这影响到了整个一代中国人的思想状态,直到今天。当全世界在反思现代文明,在通过年轻一代的颠覆与呼喊,走向新的成熟期时,中国在文革,在闹红卫兵,在走向新的童稚期。

以上都是演绎性信口侃侃了,其实对这方面的兴趣在读书时还很浓烈,之后已经越来越淡了。
夏目漱石的《心》很值得一读,为了它单列了一章笔记出来,可惜完稿时不得不删除统合了。我们若是能有小说里的先生那样谦卑、坦诚、天真、滚热的自我鞭笞之心、足够的警醒与负罪感,就不至有文革与文革的余毒,不至有王朔与王朔的青春,不至有麦田里的守望者,在我们却是可望不可及的、错过的青春梦。

PS:比写这篇悼文【?!】边和国王闲扯,发现不同大学、不同风气之下,领导们的做派和公司办公室哲学还真有一脉相通之处,虽然我们俩坚持的底线完全不同(他不能接受给领导背障テ锅,我不能接受领导抢功和逢迎我看不惯的掌权者)……话说回来,挺难想象网上交谈一直给人温和印象的国王和领导翻脸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