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好狗

想起当年东方时空和焦点访谈刚出生的时候,那真叫一个血气方刚敢为民言为民申冤,不会比现在这些网愤弱,而且作为官方第一台影响力何等巨大,亲眼目睹者皆可为证。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媒体的真正力量,并明白到:1.新闻可以是这么好看的,哪怕是社会新闻;2.媒体可以改变世界。于是我开始崇拜水均益(那时白岩松和水均益还是瓜子脸呢……)
当然,这种东西没多久就被内部宫刑了。当时年纪小不知道真正原因,只是觉得突然变得不好看了,虽然看起来也挺正常的,似乎没什么差错,但就是有什么东西消失不见了。新闻又变得遥远了,生活又变得乏味了。

宫刑之后,那帮东方时空的人惟一一次引起我注意是伊拉克战争时美军攻占巴格达一役。这边厢代表中国第一大台的光棍青年水均益理直气壮正对着13亿中国人说“生命最重要,我们采访人员首先要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所以我们奉命撤离巴格达”(大意),那边厢家里老公孩子热炕头的凤凰卫视女记者闾丘露薇就跟着第一批美国大兵冲进了巴格达(全世界第一个进入巴格达的媒体人,女性,华人,违抗台领导命令)。

于是不由感叹一声CCTV你们TMD真厉害,能把本来有脑子的爷们全栽培成没蛋子的公公。
我不认为职业道紱高于生命是应该提倡的全民品质,而是,揭露社会不公、体制积弊与官僚贪腐的工作,在体制内的中国危险度不比巴格达的枪林弹雨要低,运气不好,动错了人,跑得迟了,也是要掉脑袋的。我也不是指责水均益,看过某段晚会视频的人都能感受到那帮被我们骂做脑残孙子的人,内心的苦闷。

今天又看到了这条新闻。
http://tech.sina.com.cn/i/2009-06-18/21123192612.shtml(文章太恶心就不转载了)
几年不见,当年等于一个信访办(而且雷厉风行卓有成效)的焦点访谈已经俨然蜕化成一条好狗了,真是好狗啊。

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环境,很像王小波的《2010》,平滑的水面下是荒诞的涡旋,看起来正常的世界其实是个老大哥的MATRIX,一切都很好,只是前提全错了,这是最可怕的。王小波生前最怕思想的阉割,就是因为如此。只要上面这种新闻还存在一天,王小波就不会过时,预言实现的日子,依然处于倒计时中。

觉得气闷的时候,我就会去读《2010》和《思维的乐趣》,前者解释了我们现在这个世界的怪奇莫名,后者让我看到了这个荒诞的世界并不是唯一的选择。所以我经常会想,不管怎么说我们总会比他们活得长一点,尤其是现在的“未成年人”,所以,未来还是有盼头的。希望不要到时候都被阉割干净了,希望2010不会变成1984。
王小波说:我们就是想干反面的事,故而我们才是危险的。
在数盲的世界里,这句话实在是真理。



王小波《2010》节选

每天早上,王二都要在床上从一数到十。这件事具有决定一天行止的意义。假如数出来是一个自然数列,那就是说,他还得上班,必须马上起床。假如数出的数带有随机的性质,他就不上班了,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下去。假如你年龄不小并且曾在技术部工作多年,可能也会这样干。因为过去你遇到过这种情况:早上到班时,忽然某个同事没来。下半时大家去看他,他也不在家。问遍了他的亲戚朋友,都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在这种情况下,你作为部里的老大哥,就会提心吊胆,生怕他从河里浮出来,脑盖被打得粉碎——这种情况时有发生。过些日子你受到一张通知:某同志积劳成疾,患了数盲症,正在疗养。这是你只好叹口气,从花名册上勾去他的名字,找人做见证,砸他的柜子,撬他的抽屉,取出他的技术文件,把他手上的活分给大家;再过些日子,他就出来了,但不是从河里出来——简言之,上了电视,登上报纸,走上了领导岗位,见了面也不认识你。这一切的契机就是数盲症。这种病使你愤愤不已、心理不平衡,但是始终不肯来光顾你,你恨数盲症,又怕得数盲症。

有关数盲症,我还知道这样一些事:它只在壮年男子身上发作,而且换这种病的人都是做技术工作的。官方对它的解释是:指是一种职业病,是过度劳累造成的,所以数盲症患者总能得到很好的待遇。这一点叫人垂涎欲滴,而且心服口服。数盲者不能按行阅读,只能听汇报;不能辨向,只能乘专车;除了当领导还能当什么?这是正面的说法。反面的说法是:官方宣布的症状谁知是真是假。数盲清正廉洁,从来没有一位数盲贪赃枉法(不识数的人不可能贪),更没有人以权谋私,任何人都服气。这也是正面说法。反面的说法是他们用不着贪赃枉法,只要拿领导分内的就够多了。正面的说法是领导上的待遇并不超过工作需要,反面的说法是超过了好几百倍;所以应该算算账。为此要有一种计数法、一种记账法、一种逻辑,对数盲和非数盲通用,但又不可能。有位外国的学者说,数盲实质上是不进位,只要是工作需要,吃多少喝多少花多少都不进位,始终是工作需要,故而是用了无穷进制计数法。这种算法我们学不会。假如你就这一点对数盲发牢骚,他就笑眯眯地安慰你说:你们用的二进制、十进制我们也不会嘛。大家各有所长,都是工作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