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聊】关于色戒,张爱玲和陈子善

看到有报纸编辑撰文说,《色|戒》最败笔的是影片结尾王佳芝与同伴跪在坑边被枪决,说这个镜头太露骨,没有给观众想象空间。
刚开始是愕然,觉得作者没有注意到最后易先生在床单上注视的那道皱痕。回忆了一下,又想起当时一起看片子的刚毕业的小姑娘,看到枪决时,之前对床戏的尴尬厌憎(我们看的是全本)立刻转为了不以为然的质疑:“那,他们到底死没死啊?”
看来撰文的人还是高估了观众。大部分冲着宣传噱头去的人,哪有余裕去体会含蓄这玩意儿,只看见床戏露骨,剧情晦涩,枪响后主角没有捂着胸口喊口号倒地就义,就觉得似乎还有生的希望,和小孩子听童话一样,在“从此以后”的以后总要问个“后来呢”,等着李安老师给一个明白肯定的回答。
所以在商业宣传和内地诡异的教育体系的联合修理面前,自然主义也好象征主义也好,李安那副文艺腔总是要茫然失措的。

其实枪决那一场,李安真正想拍的大概也只是那个鄢洞洞的深渊而已,但深渊不能无缘无故蹦出来,所以总得要交待个前戏,镜头才串得起来。所以那两个脸对脸的颇有点鄢白电影复古风气的特写镜头其实不是李安的错,毕竟要让大部分观众都能看懂这一种幻灭,光靠演员的背影和鄢洞来表现总是悬吊吊的。
但大概是觉得这样表现已经够明确了,影片在最后关头虚晃一枪,结果王佳芝探头看下去一片虚无的鄢暗,影评人探头看下去看到了过于直白,而观众探头看下去只看到了一团迷糊。



陈子善先生通过发掘“政治正确”的《小艾》来给张爱玲正名,以我的无知来揣摩,张爱玲是不喜欢他的。虽然她写东西看起来没原则,那只是没有政治原则,心理是有底线的,而且是小说家的底线。《小艾》也好,《秧歌》和《赤地之恋》也好,都不是真心话,只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已。所以陈先生做了那么多张爱玲研究,我们当他是个宝,竟从没和当时还没死的正主直接接触过,唯一的接触是通过张爱玲的姑父辗转求她一个签名,说得很低声下气,结果张爱玲也不肯给他,只是礼貌上把书寄给他,而且还是请出版社代寄,非常的疏远,甚至不愿让他拿到她碰过的书。后来他去找桑弧,桑弧也是三缄其口,宁可把秘密带进棺材里去。仍然以我的无知揣测,这都是在嫌陈先生不是自己人吧。
用“政治正确的另一面”去发掘张爱玲,陈先生的动机也许是好的,也是出于当时实际情况的考虑,但用女人的心思来想,陈先生的张爱玲研究,总是绕了一条最远的道路。


一讲到张爱玲,总有人爱拿日伪政权、上海孤岛来说事儿,好像这样才能显得政治正确,立场坚定,才算是个守住底线的中国人。其实这些都是非常男性化、而且是历史既定论的视角。历史上的中国人经历了太多改朝换代,外族统治,太熟谙亡国奴的生存哲学,把这些人的徒子徒孙往那个时代那个地点丢进去,我怀疑有多少人真能宁死不食周粟。要知道,鼓吹“识时务者为俊杰”和“成王败寇”最积极的人,也正是站在爱国阵营第一线的人——口头上。

但政治化的、宣传化的、堂而皇之喊着口号洒着热血捍卫着主义的男人怎么可能明白张爱玲呢?即便是胡大叔其实也一样。他们最终还是把女人当作工具,当作玩物,当作螺丝钉,当作照妖镜。他们不懂女人的心,他们不懂女人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