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沙高本传）2.2(1999-2009)
BY无梦星球（本文为原创，转载请保留本授权信息。文中所有世界观及人物设定均出自原创作品《寂地》，请勿随意转用。本故事纯属虚构，与真实个人、团体无关。）
2.
“您回来了。”
迎面而来的这个男子，身形非常高大，给人的感觉仿佛一棵具有正直气质的悬铃木。眼睛不大，有点吊梢，令沙高模糊想起幼年所见众神像中的一位。但眼前的这个人，身上所有的线条都透露出俊朗的气质，与神像的阴沉呆板相去甚远。
男子快步上前，平伸双臂，低头行礼，然后以殷勤而又不失礼仪的态度托住女神伸出的右手，踏上通往内厅的石梯。
侍卫们开始散去。沙高立在门厅里，犹豫不决，不知该跟哪边。人群很快就走光了。没有人理他，也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在空荡荡的门厅里转了一圈。门厅的弧形穹顶有三层楼那么高，天窗开得非常大，用精制的水晶镶嵌，周围绘着华美的图案。二、三层楼的走廊与山墙绕着门厅，形成一个半开口的矩形围栏。深陷在山墙里的四根巨柱和正门的两根一起，支撑起这个巨大的空间，巨柱上镶嵌着细密闪光的珊瑚与海贝。透过中央地上的水晶钟座，黄昏的光慵懒地流了一地。墙和柱子的深棕红的影子交错着，爬满了空旷的门厅。山坳里，正在下沉的巨阳无比辉煌，仿佛要撑破门洞冲进来。
沙高瞥了瞥身后，自己的影子里也烧着一小蓬明亮的红色夕阳。
在经历了一天的见闻后，现在一个人立在陌生的殿厅里，15岁的沙高又因为第一次看到梦之殿日落的景色，竟孩子气地忘了其他，一味地出起神来。
这时，他突然感到一双眼睛正从背后静静地望过来。虽然没有感到敌意，但因为讨厌被人打量的感觉，沙高还是猛地回身，想要盯住此人给他一个难堪。只见一个和他年岁相仿的男孩子，穿着一身轻巧的便装，正穿过侧面的门洞向内厅的方向走去。男孩的眼睛望着沙高，那是礼貌地表现出好奇的眼神。
沙高用恼怒的目光回瞪他。男孩惊讶地看了看这个陌生少年的眼睛，收回了目光。看在沙高眼里，那好象是对自己的不屑。
正当他要发作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同时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曜，怎么去了这么久？上面可等急了。”
梳着抓髻、年龄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在门洞边招着手。她的眼睛上蒙着黛色轻纱。
“对不起。”被叫做曜的孩子加快了脚步。少女又把头转向另一个少年，轻纱似乎并没有妨碍她对位置的判断。
“你就是那个沙高吗？上面正找你，一起来吧！”
对少女的友好态度并不领情，沙高抬起头，竭力压下人地生疏的不安，恢复了傲慢的姿态。他踏上石梯，顾自向前走去。
少女朝曜做了个表示惊讶的手势。曜皱起眉微微一笑。
遭到袭击的那一夜，自治领政府军在离船团被袭击点偏南十几公里的海域上找回了迷航的货船。船员安然无事，只是被突然降临的大雾弄得晕头转向。从被捕的袭击者口中没有问出指使者，因为天一亮，他们就全都成了行尸走肉，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们身上抽走了神智，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躯壳。
这次袭击事件，使雪山失去了两名阁院会成员，财务使青木濯和近卫队长南心霏。先不说感情上的创伤和后继处理，当务之急是要选出替补人员，维持统治机构正常的机能运转。所以雅金丝船团刚入境时，就已通过遍布雪山全境的信息球通知留守在梦之殿的政务使，准备召开临时人选会议。
当沙高和曜走进会议厅时，迎接他们的那名男人刚开始宣读一份人事名单。
除去已死的财务使和近卫队长，目前阁院会成员有：
负责文化教育、资料管理、祭典节庆的典礼使曼砂洗月，出身昭山，目前在自治领处理事务未归。
负责情报工作的信息使川华炎，这是一个耳朵上挂着银色丝线的青年男子，面目俊朗，性格冷淡，对谁都爱理不理，只和一些飞来飞去的小圆球说话。后来沙高才知道，信息使经常出差，那些小圆球名为信息天使，是在全雪山地域内，保证通信网络畅通无阻的机械装置。
军务使奇斯特莱玛格，和新任近卫队长古尔金一样是雅金丝的族亲。他是一个身体强壮、面目端正的青年，有着一身锻炼得很好的肌肉，身形健美，剑技超群，脾气急躁，对自己的出身十分骄傲，在历史与军事方面很有造诣。
政务使亚加达菲斯，就是迎接他们的那个男人。他可能是梦之殿里最高大的人，连女神也要掂起脚才能够到他的头顶，但略微削瘦的身躯并不显得过于魁梧，倒给人精干可靠的印象，深褐色的眼睛和毛茸茸的头发总令人联想到某种草食动物，勤勤恳恳工作的样子就像一只温驯的大型牧羊犬。
因为长期服侍女神，这些人的实际年龄应该都比看上去更大些。
与这些人相比，临危受命的近卫队长古尔金就显得逊色多了。除了忠诚之外，沙高在这个实际年龄20出头、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大男孩身上，实在看不出任何与职务相称的有力品格。比起拿剑战斗，古尔金似乎更爱沉浸在藏书馆那一堆堆散发着岁月气息的旧书里，和雪山尚武的风气格格不入。
“那个人，是不是更适合去做典礼助理啊？”
这就是人们对新任近卫队长的评价。
但这一切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事。在当时的会议上，沙高只是对这些俗称“女神诸使”的人匆匆一瞥，对谁也没留下深刻的印象。他们展示在一块看板上的文字，对他来说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鬼画符，他们交换的意见，虽然是用雪山语，在沙高听来却比鸟兽的嘶鸣更无意义。沙高生平参加的第一次雪山会议，是完全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下度过的，以致很多人事后回想起来都感到难以置信：当时那个躲在阴影里、像个小动物的鬼魂一样默不作声的少年，竟在数年后差点就掌管了整个雪山。
宣布完新的人事命令后，女神伸手招呼曜过去。她轻轻抚摸着少年的脑袋，温和地说了些什么。从听到的只言片语里，沙高明白了这个少年正是青木大叔的遗孤，他将以财务使辅助的身份进入阁院会协助亚加达菲斯的工作。
什么啊，根本不是白骨色，那个大叔的儿子……
沙高望着曜的头发，有点无聊地想着。
然后，当看到曜恭敬地聆听女神说话的样子时，他突然涌起了一阵破坏性的冲动。那个女人身边的人一个个为什么都这样恭顺，就像对待一个圣女似的呢？他突然想到曜刚才观察他的目光，就像落冰河的水一样干净、澄除堰C现在这种纯洁强烈地灼伤了他那肮脏而瘦小、满是尘土与血腥味的身体。他感到自己污秽、粗野，两手空空，懵懂无知，与那个高高端坐、仪容华贵的女子相隔着数个世界的遥远距离。
但在另一方面，在内心的深处，有一个声音却在狂喊着：不！不是这样的！那不是真正的她！那不是事实！
但是，不管沙高怎么想，他现在依然是一个卑微的存在，会议厅里的人几乎没有留意到他的存在，偶尔扫过的目光也是视而不见。在这间轩广华贵的会议厅里，沙高只感到无处置身，如坐针毡。他现在一无所长了，这里不再是小混混和流氓强盗的天下，赌上身体好勇斗狠也不可能听见以往那些小酒馆里大叔们醉醺醺的、熟悉的喝彩声了。这里的人文雅干净，深藏不露，只知道用身体来战斗的家伙就和船上死掉的那个男人一样，不过是用完就丢的傻瓜。
沙高注视着女神那双美丽而冷漠的眼睛，以超出同龄人数十倍的敏锐看清了自己即将身处的这个世界。
即便如此，如今的他却毫无还手之力。
-09.06.14更新
